陈漠：天上人间所代表的

　　对城市隐秘生活的合理想象

　　民间流传的逸闻，生动地描述了一种娱乐方式和生活状态，几乎谈尽了一个城市人所能想象的全部，阶层之谜让它成为了一个大众释放想象力的最好空间。

　　文/陈漠

　　向一个城市人说出“天上人间”四个字，大多都会收获会意的笑容。能够在大江南北达到大体相同的认知度，天上人间做到一个企业、一个机构、一所设施所能做到的一切。

　　能够唤起中国人共同想象的词汇，莫过于两个：香格里拉和天上人间。这两者都有抑扬顿挫的语音节奏，都和娱乐休闲有关，但前者代表着虚无缥缈的宗教体验，后者展示出世俗生活的集大成；前者代表着逃离，后者代表着进入；前者代表着原始的大自然，后者代表着现代的城市生活；前者是所有城市人对自然的想象，后者则是大部分城市人对一小部分隐秘城市生活的想象。

　　城市自建立起就形成了生活和文化的壁垒，这种壁垒不仅面对“乡下人”，同样也面对“城里人”。城市结构本来就是为人们提供隔离带的，本雅明说“街道成了游手好闲者的居所”，那么一部分拥有强大购买力的城市人则选择把自己关起来，在城市一角筑起工事，在里面拥有着自己的趣味和娱乐，而外人则总是在窥伺和猜想中打发自己的无聊生活。

　　我家楼下有一家Club，其豪华的大堂表明了这是一家身份显赫的娱乐场所，但只有“美丽传说”这四个字、再无任何提示服务内容的标示，它甚至简洁到了门口只有两个门童冷眼相对的程度。这是一家KTV？SPA？健身馆？或者打保龄球的地方？每天晚上，它的楼下云集了众多的高档轿车，过路行人侧目之余不禁也在心里作着种种的猜测。面对我的小小好奇，一位朋友如此表达他对隐秘文化的理解：“你只需要看那下面的车就可以知道它提供什么样的服务。”

　　“都是高级车啊，可我还是不知道它是什么呀？”

　　“如果你开这样的车，你就不需要知道它有什么了，你只需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这种心随意动式的机锋，其实正好阐释了城市生活中的秘密部分。有一部分东西是你所不知道的，因为你还没有到达那个阶层；等你拥有了那个阶层的金钥匙，自然会有人来为你推开那扇包金的大门。在我脑子里闪过保龄球馆的念头时，我就已经明白我不可能了解它的秘密了——我怎么会想到保龄球馆，保龄球是什么阶层玩的游戏？——这是一个比保罗·福塞尔的《格调》还令人丧气的答案。

　　同样，城市中的阶层之谜让天上人间成为了一个大众释放想象力的最好空间。在民间流传的那些关于天上人间的逸闻当中，浓墨重彩、生动活泼地描述了一种娱乐方式和生活状态，几乎谈尽了一个城市人所能想象到的全部。这些意象五颜六色、异彩纷呈，初看毫无章法、互相矛盾，但仔细一点不难发现，这些意象总有它的起点，那便是当下的生活，无非是将当下生活乘以10，或者100、1000，颇有点像皇帝不用干活天天吃饱了便晒太阳的笑话。所以你可以推断，这些描述大多出于想象和渲染，即使有人出于探秘心态而亲历，也不会比中国式旅游深入多少，终难深窥其中的奥妙法门。

　　正因为这样丰富的民间转述和创造，天上人间的本来面目怎样已经不再重要。此时的天上人间已经在网络上、街头巷尾里、酒局上闲聊的人们嘴里，变成了他们所需要和愿意相信的面目，成为一种口头景观。CBGB的传奇，曼哈顿西54街254号的叱咤风云，棉花俱乐部的亦真亦幻，无不是这样让民众感叹“大有乾坤大有乾坤”的口头景观。这时候的历史，不仅仅是一小撮人的历史，也变成了普通人的历史。

　　似乎是为了给人们的合理想象提供一个简装版，我们可以在很多城市里找到天上人间的不同版本。上海的天上人间也是红极一时的娱乐胜地，与北京天上人间打过名称权官司；厦门也有天上人间，一家KTV，似乎价格亲民、老少咸宜；昆明、杭州、贵阳同样有天上人间……

　　除此之外，我们还能从“天上人间”这四个字上发挥些什么想象？它是1999年梁家辉和吕丽萍主演的一部电影，它是《还珠格格》第三部的名字，它是王菲的一首歌名，也是费玉清的一张专辑名。不过这些想象就完全无助于我们理解城市生活，即使我们沉浸在这一切天上人间的影像和音乐当中，也只能不断地提醒我们：有些人在天上，有些人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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