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警察：您就是那圣洁的雪蹄莲

　　华安广桶杯全国监狱系统大型征文活动作品

　　口述/李爱华 整理/周衍华王玮

　　在我的成长记忆里，十分珍爱家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特别是我的家乡盛产的马蹄莲，因它的洁白无瑕、纯情高 贵，所以备受当地人们所推崇，将其尊为圣物，爱称之为

“雪蹄莲”。而这在当时年少的我的意识里，根本无法理解这无声的 生命与人类的情感有着什么必然的联系，或者它可以寄托或寓意一种什么不一样的情愫。

　　直到有一天，我不幸身陷囹圄，监狱警察的形象如同那“圣洁的雪蹄莲”一样绽放在我这个囚子的心田时，我才真正 明白，一定要做一个真正懂得爱、懂得生活，像雪蹄莲一样纯洁、善良的人。

　　一颗不羁的心，终于逾越法律的界限

　　我出生于云贵高原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家境十分贫寒，打小就没上过几天学，也就根本谈不上有什么文化。但是，随 着年龄的疯长，逐渐地我已长成大小伙子，按照家乡的习俗也该独立门户了。然而，无一技之长的我，却不安于在家乡“面朝 黄土背朝天”的宿命，总想有一天也能快速地发家致富。于是，就盲从地跟随那滚滚的外出务工流，到经济特区打工。说起打 工，的确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况且，我一无技术二无文化，只有靠出卖体力来维系生活。

　　面对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我内心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莫名烦躁与不安。也许正是这种无形的“魔力”，慢慢地侵蚀 了我整个灵魂，渐渐地驱使我泯灭良知、扭曲灵魂。在结识一些所谓的“道上”朋友后，我们开始疯狂地作案，专门以偷盗为 营生，小到偷人钱包，大到盗取空调。我们简直变成了“吸血鬼”，只要有机可乘，有值钱的东西可偷，我们就决不放过。开 始，我们以一城一地为相对固定模式来作案，到后来发展到乘坐各种交通工具到处流窜作案，完全到了那种天马行空、毫无顾 忌的地步。

　　然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1997年，在江西省赣州市一次入室盗窃、抢劫中，我们终于落入了法网。等待我们 的，不言而喻是法律的严惩。

　　很快，判决书下达，我被送往江西省赣西监狱接受服刑改造。

　　狱内犯恶，再次滑入人生泥淖

　　第一次走进这高墙电网，面对冷冰冰的森严之地，我的内心的确升腾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但是，没过多久，兴许 是多年在外所谓摸爬滚打练就的那点“精神气”，立刻让痞匪一身的我原形毕露。

　　我终于在大墙内找到了所谓适合自我生存的“技巧”。一次，在外出劳动过程中，我见分配的劳动任务有点多，于是 好逸恶劳的惰性立马呈现，便上演了一场假装闹肚子的闹剧。没料想，这次竟让我轻易地蒙混过关。由此，我洋洋得意，似乎 找到了一件攻无不克的“至尊宝”。隔三差五，我便上演一场“好戏”。

　　然而，监狱警察可是钢铁炼就的雄鹰，他们的眼睛是雪亮的。在我再一次故伎重演的时候，被带班警官一眼识破。不 由分说，他命令我立刻回到岗位重新劳动。当时，我见骑虎难下，看来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我立刻摆出一副泼皮之势，像发 疯的狮子，蛮横地与警官叫嚷起来，并时不时趁机推搡警官。就在这一推搡过程中，一个意外发生了——我竟然在蛮横粗鲁的 情绪中将警官的左手小拇指折断。此时，为了制止我这种时不时的推搡、甚至突如其来的袭击，警官立刻予以正当还击。最终 ，我也为此次事件付出了沉重代价——因抗拒改造，被法院以破坏监管秩序罪加刑一年零两个月，转至江西省洪城监狱继续服 刑改造。

　　有人说，命运的波折会令一个人慢慢地成熟起来。可我却是那种无可救药的人。

　　哀，莫大于心死。投入洪城监狱改造后，仍然有一团阴影无时无刻不在遮蔽着我。每当面对走路颤颤巍巍略显残疾姿 态的小腿时，我的内心就似一团热火在不停地煎熬，脾气也愈发得暴躁。来到洪城监狱后，我从来不与他犯沟通交流，有时甚 至根本就不服从警官的管教。在一次生产劳动过程中，因产品验收不合格，我便与质检犯发生口角，进而演变为打架斗殴。渐 渐地，不知是伤害还是扭曲，我整个人彻底地改变了。

　　自打那次以后，每天我都用一种仇视的目光瞧着每一个人。于是，我整日不洗漱，不起床，不整理内务，甚至大小便 都胡乱涂抹，整天懒洋洋瘫睡在床，不允许任何人接近我、触摸我。所有的服刑人员仿佛面对瘟疫般对我避而远之，大家均懒 得搭理我。就这样，我的灵魂掉入了一个冰窟，没有情感，没有交流，没有生活的意义。我的心已经死了，简直就是一个“活 死人”。

　　圣洁的心灵，驱散了我心头的阴影

　　面对这一切，面对心如死灰的我，监区警官想尽了一切办法来挽救我、帮助我。见个别教育、心理疏导、生活温暖等 方式、方法对我收效甚微后，他们便将我的个人情况一五一十地向我的家人介绍，动员我的家人来监探视、开导我。可是，母 亲的眼泪在此时也毫无作用，只是一汪微澜的池水，无论如何也不能令我动容。似乎此时的我已经没有了灵魂，惟剩下一副空 空如也的躯壳。就连母亲在姐姐的搀扶之下，伤心欲绝地离开会见室的那一刹，我惟一的反应还是——目光呆滞，面无表情… …

　　春风不让一木朽。就在监区警官对我实在有点无可奈何的情形之下，监狱及时将我调至老病残犯监区改造。来此之后 ，我的生活竟然因为这里环境的满园春色而渐渐发生了改变。

　　第一个进入我的视野是负责教育改造我的徐警官。徐警官是一个浓眉大耳、和蔼可亲、有着一张国字脸的矮个儿警官 。他的话语不多，就是喜欢俯身关切地问这问那。第一天，他一句话也没说，更没有穿上白大褂、戴上口罩，在别人从我身边 路过都要捂着鼻子的情况下，走近我的跟前。先是用关切的眼神诚恳地注视着我，然后示意要为我解衣冲洗，换上干净的囚服 。不知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我那敏感的排斥神经竟然在那一瞬间凝固，极其乖巧地听从他的安排。他叫来一名服刑人员，向 我介绍：“他叫何建平，是你今后的护理，你必须听从他的安排。”由于排斥心理作祟，我敌意地朝他只看了一眼，没有作出 任何反应。这时，徐警官示意何建平走开。他拉着我的手坐下，微笑地说：“一个男子汉，胸襟要开阔。你看见窗外那片草地 了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投眼望去。“你看，我们在屋内，透过这扇窗户遥看那片芳草地，是不是觉得很舒服、很养眼 啊？那是我发动像你这样的服刑人员种植的。不但美化了环境，而且更让你们一打开窗户就能看到一片绿色，给人一种心旷神 怡的感觉。这样，就能给人带来一种好心情。一个男人若有一个虚怀若谷的胸襟，那是不是每天都可心旷神怡，拥有好心情？ 记住生命的颜色是希望的绿色，而绿色是靠每天的好心情来呵护的。”徐警官说完，微笑着冲我点点头，拍拍我的肩膀，作了 一个胜利的手势才离开。

　　诚然，绿色就是能予人以希望。生活趋于平静，我的身心似乎也在孕育一种新的力量。而这种力量渐渐地积蓄在心中 ，即将燃烧，即将澎湃……

　　随着日月星辰的交辉映染以及情理交融的倾注，两年的光阴，稍纵即逝。在这两年时光里，我渐渐地打开了那扇尘封 已久的心灵之窗，开始接纳世间原本就很美好的事物。首先，第一个让我接纳的是徐警官，也许是那次与他第一次零距离接触 ，留给我的印象太深了。我始终感觉他的身上有一种无法抗拒的磁性与亲和力，无时无刻不萦绕在我的身旁。每当他值班巡查 的时候，他一定会在我的床头呆上一会儿。有时他会关切地询问：近来感觉如何？心情如何？身体如何？有时一句话也不说， 只是默默地注视着。甚至有时只是轻轻地拍拍我的肩膀，做一个他一惯爱用的胜利手势，说上一句：“一定要加油哦！”

　　就是这样，一个鼓励的眼神，一个激励的动作，一句亲切的问候，再加上他为我所做的点点滴滴——日用品没了，他 从家里为我带来；该理发剪指甲了，他亲自为我安排好；床单该换洗了，他妥当地安排；心里烦了，他为我排忧解难。小腿恢 复性锻炼，他就在我的身旁，鼓励我坚持，一定要坚持……如此实实在在、平平凡凡的点点滴滴，始终给我的感觉就是——他 的爱就像涓涓细流，涌进了我麻木的心间，润浸着我干涸的心田。

　　正是受到有形无形的力量感染，我开始接纳身边的其他人。第二个被我接纳的，是那个一直护理我的生活护理何建平 。在他的身上，有着那种踏踏实实地改造、勤勤恳恳地护理和那无怨无悔的宽容与耐性，他的脸上也始终写着乐观豁达与包容 向上。记得有一次，我在进行小腿恢复性锻炼时，因性急而又不得要领几次摔倒。一股莫名的心理失衡状态袭上心头，我变得 暴戾不安，嚎叫不止。就在此时，他闻声赶来，先是紧紧地抱住我，想安抚我暴戾的情绪。可是，此时完全失控的我，却向他 身上捶打起来，甚至满脸吐唾沫，进行胡乱的撕咬，而他却全然不顾，拼命地将我摁倒，用整个身躯紧紧地压住我，让我在身 体疲惫的情况下渐渐瘫软……再后来，又历经几次这样类似的“折磨”，他渐渐地掌控了我失控的情绪。而我也在与他数次的 较量中，被他的宽容与大度、善良与诚恳彻底地征服了，我们成为了可以交流与沟通的朋友。

　　随着彼此情理的交融，我还得知了一个秘密——原来他也曾是一个好逸恶劳之徒！他曾一度装疯近一年，以此欺骗监 狱警官，想蒙混过关，图谋保外就医，可最终还是让警官识破。徐警官却未像所有人想象的那样将他抛弃。经过几年的调教， 终于使他似凤凰涅一样获得新生，让他由原来一个行为卑劣、自私自利的人，转化为如今一个懂得包容他人、善待生活的人。

　　如此鲜活的事例，从何建平到我的这种不谋而合的类似经历，使我冥冥之中仿佛感觉有一束充满正义、祥和而富有力 量的光芒正照着我。而这束光芒的照耀者正是徐警官。他虽没有高大伟岸的身躯，但他用圣洁的心灵，驱散了一直积郁在我心 头对监狱警察挥之不去顽固而又偏执的阴影。

　　面对儿子，母亲的眼泪似决堤的洪水

　　春去春又来，光阴荏苒，转眼即至2004年。又是两年的光景，我这个几近废物的残疾之人，却在那年雪蹄莲盛开 的季节，奇迹般地恢复到再也不需要借助拐杖而完全可以独立行走的健康状态。不但如此，我也在徐警官几年的调教下，从需 要他人护理的病患者，转变为像何建平那样完全可以独立护理他人的志愿者，并且在这样的岗位上已干到2006年。同时， 我的改造成绩也自2004年开始蒸蒸日上。2005年9月，我获得了十个月的减刑奖励。也正是那年，已完全对我失去信 心的母亲及姐姐，在事隔四年以后，得知我还健康地活着，并积极改造且可以独立行走时，不远千里第二次来到洪城监狱进行 探视。

　　当我骄傲地站立在她们面前时，母亲的泪水似决堤的洪水肆意横流。她完全不敢相信，这是几年前那个充满绝望的儿 子，那个完全不能站立的儿子，那个让她痛心欲绝的儿子，那个在她生命中几乎可以忘却的儿子，今天却真真切切站立起来了 ……而此时，泪水已化作一股甘泉，幸福地淌进了母亲的嘴里，她咀嚼到的是那绵绵不绝、丝丝入扣的甘甜。

　　在亲情餐厅就餐时，当得知我之所以能有今天的一切，全得益于遇到了一个“天底下最好的警官”时，母亲的情绪再 一次抑制不住，泪水哗哗流淌。她执意要求见一见这位拯救我的“大恩人”。

　　于是，在我向监区带押警官汇报情况后，徐警官略带一丝难色地走进会见中心。当徐警官微笑着上前就要和母亲握手 时，母亲却向徐警官“扑通”一声跪下，用最原始、最朴实的方式表达对徐警官由衷的敬意和谢忱。就在徐警官连忙搀扶母亲 的时候，母亲从怀里掏出一个包着东西的雪白手绢，递给徐警官：“徐警官，我们乡下人没有什么好送的。这里面是我们那穷 山沟里产的一种花，叫雪蹄莲。在我们那儿，这样的花是送给那些善良、高尚的人，是纯洁的象征。我的娃儿能有今天，还好 好地活着，多亏了有你这样的好心人。你就是我们的大恩人！”

　　情到深处泪自流。此时，刚毅的徐警官被母亲的真情深深地打动，双目泛潮。他小心翼翼地从母亲手中接过那块白手 绢，慢慢地打开，已被母亲做成标本的雪蹄莲花瓣晶莹剔透呈现在大家眼前。此时，徐警官向我投来殷切的目光，我郑重地向 他点点头。

　　我在一旁暗忖：徐警官，您不就是这圣洁的雪蹄莲吗？您用纯洁与无私，奉献着像火一般的热情与青春；您又用善良 与高尚，挽救着一个个罪恶的灵魂；而您还用智慧与坚强，牵引着一个个回头浪子成功地抵达新生的彼岸。

　　监狱人民警察，您就是那圣洁的雪蹄莲，永远绽放在我们服刑人员的心田。而我也要像您一样，去做一个真正懂得爱 、懂得生活，像雪蹄莲一样纯洁、善良的人。

　　【附注】雪蹄莲

　　雪蹄莲，别名：水芋、慈姑花、观章莲、马蹄莲。科属：天南星科马蹄莲属。原产埃及、非洲南部。我国各地寒冷地 区温室栽培，温暖之地露天栽培。在昆明栽培花大色白，品质好。它那乳白色喇叭状大花苞，中央生着黄色圆柱肉穗花蕊，给 人高贵脱俗、吉祥如意之感。生态习性：喜温暖湿润、略阴的气候环境及潮湿温润、疏松肥沃、排水良好的土壤。最适生长温 度为白天15—24℃，夜间不低于10℃。夜间不低于15℃，开花适宜。冬季能耐4℃低温。在冬季不寒冷、夏季不炎热 的温暖、湿润环境中，可周年开花。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6年9月上半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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