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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6年11月09日17:11 《人物》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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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陈立己

  一、出 发

  (1976年7月30日 星期五 晴)

  七月流火,即便已是傍晚,天气依然十分炎热。我在北京火车站广场上席地而坐,浑身是汗,因两天未洗澡,感觉很是难受。车站大钟敲了7下,聆听着首都北京的洪亮钟声,注视着一排排编了号码的军车,心中涌动着激情,仿佛马上要上前线了!当然也想到了家,特别是母亲,她患有类风湿性关节炎;还有刚出生不久的小女儿。虽说已有思想准备,但还是感到有些突然……

  北京,祖国的心脏,我们心中的圣地。北京的首长讲:“按理,你们从很远的地方来,应该让你们看一下北京,可是不行啊,连车站大楼也不能参观,这里也很不安全,而且灾区人民要你们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上级领导与各市队长开会,研究给各市分队编号,分配进驻灾区的医疗点等各项事务。乘此空隙,我代表我院5位医护人员给医院写了一封信,表达了我们的满怀豪情。(我在事后得知,此信还在医院大会上进行了宣读。)

  7月28日星期三,下午是全市各医院政治学习的时间。我院召开职工大会,宣布当日凌晨唐山发生大地震,要求全体医务人员做好随时赴灾区参加救护工作的准备。7月29日早上8点,我正在病房里查房,忽然接到通知,让我立即到院党支部办公室。医院党政和工宣队的领导都在,要我于8点45分到无锡市卫生局报到,参加江苏省医疗队赴唐山抗震救灾。离出发还有40多分钟,抓紧时间,回家取洗漱用具。

  8点43分,我赶到了无锡市卫生局。局领导郑重地说:“7月28日凌晨,河北省唐山丰润地区发生了里氏7.8级的强烈地震,地震波及天津、北京。在座各位是从全市各大医院里抽调出来的各种专业的技术较好的医护人员(我所在的无锡市崇安人民医院就有内科、外科、五官科、创伤科和手术室护士共5人),组成两个综合性医疗队。作为江苏省抗震救灾医疗队成员,你们中午要赶到南京,然后奔赴灾区。”

  上午9点多,我们便被送到了无锡火车站。此时各医院送来了必需物品,我院给我们的装备是:蚊帐、草席、草帽、水壶和一只帆布书包,书包上印有大红“十”字,内有3天的干粮、30斤粮票和30元人民币,还有一件短袖工作服。下午1点多到南京,江苏省卫生厅领导一直在南京火车站现场办公,先安排我们午餐,然后在火车站广场休息,等全省医疗队会合后于下午5点准时出发。

  当天的晚餐和开水火车上还能供应,第二天便什么也没有了。车厢内气温甚高,但是全体队员热情更高,各市各队的请战书、决心书不断地在列车广播里宣读。车轮滚滚,群情激昂,到灾情最严重的地方去成了共鸣的心声。7月30日下午,列车进入天津杨村机场。火车刚一停下,我们就涌向了水龙头——太渴了,而且未曾洗漱。本打算让我们乘飞机进入灾区的,但由于当时鲁、沪医疗队比我们先到,而且刚开始用直升机输送人员,一次只能乘坐15人,等待的时间太长。经请示,决定江苏省医疗队不坐飞机,继续乘火车到北京,再由

卫生部、北京市委组织部队的汽车,运送我们进灾区。

  二、到 达

  (1976年7月31日 星期六 晴)

  昨晚,各市医疗队在一位领导的指挥下有序地坐进了指定编号的军车内,于20点准时启程。出北京朝阳门后,在通往唐山的公路上,40辆军用大卡车排成长龙,整个车队浩浩荡荡,蔚为壮观。马达轰鸣,闪闪的车灯在漆黑的夜里犹如不知疲劳的眼睛。沿途布有岗哨,指挥着不同编号的军车驰向不同的方向,不知不觉中后面的车灯越来越少,像天上的流星,飞向各方。

  凌晨5点左右,我们两辆军车到达了丰南县城。眼前是一片残墙断壁,歪斜的电线杆,半截的烟囱和摇摇欲坠的水塔,静悄悄的连麻雀也没有一只。人们没有被悲痛击倒,危楼边水塔下站岗的工人大声对我们说:“别过来,这里危险!还会有余震。” 虽然城市已瘫痪,但人民还是很有秩序,很有组织。有人在一起使劲地扒着混凝土梁柱和砖瓦堆,路边有血迹斑斑的被子或用草席盖着的尸体,衣衫褴褛的小孩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们。一位蹲在地上的老太太说:“你们该早点来啊!好多人都是痛死的。”没有通知,有几位医务人员已主动下车接骨包扎忙碌了起来。这里还不是我们的据点,于是车辆载着我们穿过了这满目疮痍、支离破碎的县城。

  慢慢的,公路越来越不成路了,路面上有小裂缝,裂缝边有从地下冒出的黑沙。路也不直了,有轻度错位,高低不平,带队的一位军官得不时下车察看路线。汽车在烈日的曝晒下颠簸着,近中午才到达丰润县韩城地区。我们赶紧下车,伸展了一下整整14个小时挤成一团的身躯。不一会儿,传来了命令,“继续上车,出发!”我所在的分队(由无锡市第一人民医院、第四人民医院和传染病医院及我所在的崇安人民医院组成)还要向前。又颠簸了5个小时,才到了我队进驻的医疗点——小稻地公社。这里距唐山市15公里,隶属丰南县,是地震受灾的中心地带,没有一座完整的房子,光是把死难的亲人从废墟里扒出来就花了整整3天的时间。除了4位当夜值班的民兵,其余村民家家户户均有人在地震中逝去,甚至还有全家无一幸存的。这几位民兵讲,那夜他们正在室内打扑克,忽然远远地传来隆隆声。声音越来越强,他们赶忙跑到室外,这时又是闪电又是雷鸣,一会儿大地就抖动了起来,只听到房屋哗哗的倒塌声、人们的哭叫声,过一会又下起了大雷雨,非常可怕!他们回忆起前几天傍晚,鸡、犬都不愿进窝,驴、马、牛等家畜在厩里喧闹不停,一直要往外冲,而且地震那晚尤其厉害,可谁都没有联想到要地震了。

  盛夏没水喝,疲劳干渴可想而知,但我们还是在公社办事处的废墟上竖起了营帐。搬了一些整齐的砖块,平铺一层,上面放条草席,当作床位,还想法挂好了蚊帐。然后,我们几位男医生跑到河边,不顾一切地跳进了水里。真想洗一下啊,却发现河道内躺着死驴死马,在尸体边还聚集着红虫,又赶快从水里爬上岸来。此时,公社干部已为我们煮好了饭,有名的天津小站大米,雪白雪白的米饭和浸在盐水里的碧绿碧绿的生大葱。尽管盐水里都是泥沙,我还是往碗里倒了好多,太渴了!这是进入灾区的第一餐,也是两天来的最佳午餐。已经三天三夜没有睡了,可谁也没有休息。病人已开始陆续被送来,还来了一位受伤的高热产妇,但是因药物缺乏,她最终还是去世了。

  当我们在驻地忙碌时,队领导以最快的速度,按医院的要求,把门诊、药房、化验和病房的人员分配好,把夜间值班的医护人员轮流表排好。我立即感到我还在医院里,只是条件十分艰苦。

  三、野 战 医 院

  (1976年8月1日 星期日 晴)

  今晨早餐后,除值班人员,其余各组全部下乡,到分管区域。我院5位医生和传染病院的袁医师由公社的民兵连长带路,到公社东面一个大队。一路上或沿河道走,或沿庄稼地走,河内不时见到漂浮着的家畜尸体,田地里随处可见从地下冒出的黑沙。连长讲,地震后第二天民兵就都武装起来了,他也分到一把手枪,成天挎在身上,他们的任务就是保护公社社员的安全。大约走了近一个小时,远远见到一片小树林,连长说快到了。一进村庄,全都是破房子。他带我们走进一个学校的操场,目睹此情此景,让我大吃一惊——几百名男女老少,或坐或睡地挤在操场四周靠围墙搭着的芦席棚里。我们立刻上去,一一诊治,大多是骨折,也有关节受伤、软组织挫伤的,都给以相应的包扎和治疗。我们的书包里放满了“跌打丸”,都分发给了他们。我们每人还发到一组银针,也用上了,解决了伤员的疼痛难受等问题。还有许多老人躺在他(她)那破烂的家里不愿出来,我们同样一一查伤,把药物和治疗送到床头。

  我们负责这个大队,以后每隔5天就要送医送药一次。当我们回到驻地时,发现已搭起了一个“L”形的大棚。原来政府部门给我们送来了好多大毛竹和芦席,公社干部用它们给我们建起了医院,“L”的“竖”是一长条的病房,都铺了草席作为病床;“横”是药房、化验室和诊室,诊室内只有一张长木条椅子。照明用的是煤油灯,挂在大棚顶上。医院建在公社的大院子里,倒塌的屋顶和围墙成了行走的通道。井台边还用芦席围成了两个大圆圈,上面写着“男”、“女”二字,是冲澡的地方,我把这里定名为“早稻地野战医院”。

  四、医 疗 条 件 简 易

  (1976年8月8日 星期日 晴)

  没有报刊,也没有半导体,完全与外界隔绝,很难受。晚上,偶尔公社的大喇叭一响,所有的队员都会聚集在一起听一下广播,播出的内容一般都是唐山抗震救灾的动人事迹。

  来了一周了,马不停蹄地工作。晚上轮流值班,看病不用挂号,也没有桌子,不是蹲在地上,就是趴在驴马大车上给伤病员做检查,处方是站着开的。

  我们队长讲,有一个分队要给病员导尿,可是没有导尿管,就用塑料电线,把中间的金属丝抽出,然后高温消毒,再按常规操作,解决了病员的尿潴留。此做法被推广介绍,由此可见医疗条件之艰苦。病房今日已住满了,然而病人还在源源不断地送来,只有再增加一长条的病房。

  五、遇 到 余 震

  (1976年8月10日 星期二 晴)

  今夜我值班,晚上不知几点钟,周围十分寂静。我坐在诊室的长木条椅上阅读《挤压伤综合征的抢救》。突然,远处传来了擂鼓似的隆隆声,声音由远及近,一会儿,我就感到大地在抖动,人像在汽车或火车车厢内遇到紧急刹车一样前俯后仰。药房和值班的护士们很紧张,都跑到了我的诊室内。外面不断传来一阵阵断壁残墙的倒塌声,我说:“别怕,我出去看看。”我走出棚外,真是走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什么光都没有。我用手电对四周照了一下,却传来了一声:“你们不用害怕,我们在为你们站岗。”原来,民兵还负有保护医疗队的责任。一会儿,大家都跑到了外面,都不敢睡了,因为余震发生了好几次。真是一个特别的夜班,经历了余震。

  六、大 雨

  (1976年8月17日 星期二 晴)

  昨夜,不知几点钟,都睡着了,突然狂风大作,雨水从天上倾泻而下。营帐如何经得起,一顶顶都被风雨冲倒。我和另一位年轻医生冲到外面,先打木桩,再把拴住帐篷四角的绳子拉紧,固定好,才回到帐内。可仅仅过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支起的帐篷就又倒了,只能再次冲入雨中,重新打木桩。营帐总算固定住了,可我全身上下也已经湿透了。营帐里到处是水,帐顶还不断地往下滴水,我们8个人只能头戴草帽,背靠背站了一夜。

  清晨,雨过天晴,我们把营帐支起来,把所有湿淋淋的物品全部搬出晾晒,然后精神抖擞地照常工作。

  今日,我的任务是和分队长老陈外出调查疫源。由于气温高,腐烂的各种尸体污染着环境,还有病人的脓血,招来成群的苍蝇在我们的病房里飞舞。肠道疾病已开始出现,我们中有一位队员也发生了中毒型菌痢。大灾后有大疫这一可怕的规律,极有可能张牙舞爪地向多灾多难的人们扑来。必须立即控制传染源,切断传染途径。

  我和老陈由当地一位干部带到了一个地方,顿时,凄惨而又骇人的景象展现在了眼前。整整一条长达近千米的干枯的河床里,满满的是按性别分成两排,抵足长眠的遇难者。由于昨夜那场特大暴雨,盖在他们身上的薄薄的一层黄土被冲刷掉了许多,有些头部露了出来,连一式的红布枕头都看得见了,枕头里的高粱颗粒有些也流了出来。最多见的是露出的鼻尖、膨胀的腹部和足尖部分,殷红的血水聚集在足与足之间河床的最低处,以及小坑小洼里。罹难的灾民一直未能安稳掩埋,可见善后的人手有限啊!

  “无论如何一定要加土深埋,否则蚊蝇细菌将在这里滋生繁殖,形成一个传染源。”老陈对当地干部说道。我还提议:最好能种上树,立碑:1976年罹难于地震之灾的同胞乡亲。

  因尸体腐烂气味的刺激,老陈和我头疼了一整天。那惊骇悲戚的阴影,也时常萦绕在我的心头。

  七、转 院

  (1976年8月29日 星期日 晴)

  白天虽然很热,晚上已有些凉了。出门时连盖的毯子也没拿,所以无锡方面已组织让每家寄来了棉毛衫,还从部队借来了棉大衣,有关部门也在设计灾民过冬的房子。一周前中央首长来看望灾民,也和我们医疗队员握了手,很是平易近人,令我们备感鼓舞。

  今天开始,我们要把两个月内不能恢复的伤病员全部登记出来,书写一张卡片样的医疗文件,转内地进一步治疗,此项工作要在这两天内全部完成。

  八、两 位 主 任

  (1976年8月31日 星期二 晴)

  最近几天工作十分忙碌,但是有条不紊亦无差错。病房里的病人该转院的都陆续送走了,留下的也一一经治疗出院,总的来说以骨折病人为最多。我曾做过骨科医师的助手,为病人打石膏、固定骨折部位。无锡市第一人民医院骨科主任唐润生医师书生气十足,白白的圆脸上戴一副眼镜,温文尔雅,我们都叫他“唐僧”。全凭他熟练而高超的医技,诊断骨折,手法复位、对位、固定……在他的指导下,我们都学会了用绷带固定锁骨骨折和肋骨骨折的伤员。

  无锡市第一人民医院内科主任李鹤强医师,曾担任过张闻天的保健医师,在医疗队里是我们内科主任,与我私交甚好,睡在一个帐篷里。他技术高超,临床经验非常丰富,工作负责,为人热情。他抢救病人总是带头。一次来了一位呼吸急促的病员,他悉心检查后,认为该伤员是肋骨骨折,骨折断端刺破胸膜形成了血气胸,病情较严重。他让我们把病人扶起成半卧位,然后用50毫升的注射器给患侧抽气,然后包扎,转内地救治。我还和他抢救过颅内血肿、脑震荡等昏迷病人,以及急性挤压伤形成急性肾功能不全的伤病员。有一例最危险的是颈椎骨折病人,我们找来一块门板,先用石膏给病人固定了头胸,然后几个人一起轻轻抬起病人,让他躺平。此类病人如处理不当,便要高位截瘫。后来,该病员也被转往后方医院。

  九、上 唐 山 市

  (1976年9月2日 星期四 晴)

  一个月的救灾医疗工作初步完成,即将奉命撤回。今日早餐后,队领导让我们上拖拉机,说要上唐山市里看一下。我们很高兴,全部挤在拖拉机的车斗里。但是刚开出不久,大家就不约而同地说:“空气很难闻。”越来越浓烈的尸臭味笼罩在唐山市及周边10公里范围内的上空。

  唐山市区马路高低不平,也没有一幢完整的房屋。砖木结构的破损轻一些,一般不倒塌,仅是屋顶破坏或门窗损坏,而水泥房屋都倒塌了。两层以内的房子要好些,而高层楼房都倒塌了,有些高楼的外阳台从上而下堆叠着,就像家乡的雪片糕一样堆压在一起。在马路上随处可见二三层的楼房门、窗、墙都没有了,屋顶也没了,甚至还能看到挂在壁上的相片框歪吊着,五斗橱翻倒着,不由你不想,主人不知怎样了?!

  群众还是很有秩序,随处可见一群群、一组组在搬墙砖,清理建筑物,我想可能是单位的职工在自己倒塌的单位里收拾整理。一些百货商店门前的地上,堆放着清理出来的牙膏、毛巾、电池等常用物品,已开始照常营业。

  马路边全都搭着简易的房舍——地震棚。门窗是清理出来的,屋顶和墙壁都由塑料布或帆布构成。我看见一个长条形的地震棚,在第一个门上标有“市政府家属”的字样,全是老人和儿童,估计青壮年人都在不分昼夜地奋战在自己的岗位上。一些门前有女民警在照顾老人和小孩,还有好多人在标有“北京”、“天津”字样的送水车前排着长队,他们大多是老人、妇女和小孩,拿着洗衣的大盆和提水的塑料桶以及各种盛水容器,在取水或洗衣。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凝重,也很少说话。是啊!只要抬头看一下高层建筑废墟的顶上,就能见到还有大吊车在吊多孔板,吊出一块,就有人从里面搬出被埋着的已腐烂的尸体。已经是灾后第35天了,此情此景,谁会无动于衷!谁不难受!可怕的天灾啊!使这里善良的人们遭受了地狱之灾。在此看似宁静的人世间,善良的百姓顶着、扛着、挣扎着站起来,抢救、埋葬自己的亲人,整理破碎的家园……

  当我们要离开时,几位佩戴“十”字白色袖套的上海医疗队员还在喷洒消毒液。

  到过灾区,到过唐山,心被苦难的阴影笼罩着。

  十、告 别

  (1976年9月3日 星期五 晴)

  今天是在这里生活的最后一天,上午市四院的丁医师提议:“一起到我们的大队告别一下吧,就在公社北面,最近的一个村庄。”也是一片小树林,社员都坐在树阴下编织柳条筐、芦席,看见我们都很高兴。一位社员讲:我们在生产自救。树干上破墙上到处贴着标语,口号是:“地大震,人大干。”还有一位社员带我们去他家,让座后就到田里采了几个圆圆的茄子,清洗后切成小块,说没什么招待,为了表示心意一定要我们吃。我吃了一小块,不甜不酸,软绵绵的。看见我们要走,社员都依依不舍,多么朴实善良的老百姓啊!

  晚上,我们在医院的空场上就座,参加公社举办的宴会。下午公社干部就搬来了好多学生课桌,上面放了瓶上还沾有泥土的水果酒,都是从倒塌的商店里挖出来的。今晚吃肉了,从第一餐的大米饭以后每日三餐都是小米粥、高粱面条、大烙饼和生大葱,后来送来的救灾物品里有海带、小鱼罐头和蜜糖大蒜头。今日吃到肉了,不过都是很硬的大肥肉,听说这里肥肉比瘦肉贵,其余仍然是生大葱、小米粥和大烙饼。公社干部一一与我们干杯,他们喝一碗,只要求我们饮一口。就是如此,还让我心率跳到120次。

  十一、撤 离

  (1976年9月4日 星期六 晴)

  今天早餐后,撤离小稻地。朝夕相处的公社干部、为我们站岗带路的民兵、被我们治好了伤痛的灾民、公社社员都来送行了。走了很远了,我坐在拖拉机里还能看见他们站在废墟上挥手。以后这里会是什么样?有机会能再来这里看看就好了。公社所在地的大院门口,挺立着两棵非常非常高大的白桦树。

  上午,我市的医疗队还是在韩城地区会合,然后到丰南县火车站。专区、地委等各级政府领导为江苏省医疗队开了一个欢送会,就在车站的月台上,挂了一条横幅,仅有一张桌子是主席台,我们都坐在地上。会上领导讲话,互赠锦旗,最后一位中年女医生朗诵了一首她自己写的长诗,有人说她是南京的。朴实优美的诗句,和着她那抑扬顿挫的音调,竟那么动人,只有经受过或目睹过这灾难的人们才会和我一样,随着她的诗句在回忆,为难民在叹息,激动的心潮在胸中澎湃。朗诵结束,掌声犹如春雷一样卷过会场上空。接着在月台上用粉笔画了一个个四方格,编好号码,权当桌子。大家蹲在四方格周围共进午餐,这是一个多月来最丰盛的午餐——白馒头和大块红烧肉。

  列车徐徐进站,告别的时刻到了,戴着红领巾的少先队员们也来为我们送行。工作人员不断地为我们送水,水壶满了,茶杯也满了,可还是在给我们送水。喝吧,这是唐山的水,多喝些,这是灾区的水!此时此地水是何等的宝贵,我在唐山目睹过在烈日下排着长队的人们在等送水的情景,我在小稻地没喝过一口清水,只有带泥沙的浑浊井水,供我们煮饭。炎热的夏季人们离不开水,可是灾区的人们宁肯自己舔一下干枯的嘴唇,却要把水送给我们。

  汽笛已鸣响,火车即将启动,车窗外红领巾们排着队在路基上敬起了礼,我微笑着一直看着他们,向他们招手。离我最近的一个孩子突然眼里闪出了泪花,不禁,我的视线也模糊了。孩子啊!你的亲人健在吗?我动情地联想着。再见了,我们彼此不停地挥手,终于列车载着我离开了这块经过灾难洗礼的土地和土地上的人们。

  晚上,列车停在离北京不远的一条铁道上,据说这是一条军用铁路线。我们得到通知:“大家等一下,卫生部的领导要来慰问我们。”过了一会儿,领导来了,我们在自己的车厢里站着等候,一位年长的小个子女首长与我握手,说道:“辛苦了,我代表卫生部向你们问好,你们完成了任务。”是啊,我们完成了党和人民交给我们的任务。

  后 记

  唐山地震过去30年了,当年为我们送行的孩子也一定都长大成才了。国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新的唐山早已崛起,小稻地公社的大院子一定是乡政府所在地了,两棵高大挺拔的白桦一定更加高大,我去的大队也一定是个村委会了,也早已走上了现代化的康庄大道……

  30年过去了,打开当年的日记,往事历历在目,岁月竟是如此快地走了过去。为此我整理了11篇日记,以献给唐山地震30周年,献给我的队友们,特别是李主任、唐主任和袁医师,他们都已去世了,可我还时常怀念他们。他们对业务的钻研精神、对工作的责任心和对病人的同情心都深深印在了我的脑海里。我还很想念我们医疗队的队长——当时无锡市第一人民医院的书记,可惜那时只知道工作,连他的尊姓大名都不知道,只能称他书记。他与我们一样,日夜忙碌,每天都与我们一起工作。

  30年过去了,大多数的医疗队成员现在都60多岁了。当年都和我一样,毫无准备,匆匆奔赴唐山,遇到了多少困难,谁也不叫苦,当今也和我一样退休后在发挥余热吗?在此,祝愿他们身体健康!也祝愿唐山人民生活安宁、和谐、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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