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中央教育科学研究所学术委员会主任程方平

　　外滩主笔 鲁朗／北京报道

　　“我希望那些边远地区家庭贫困的学生，如果拿到录取通知书，不要光一家人商量，应该把眼光投向全社会。”教育部副部长张保庆在电视上说，“国家是完全可以帮助贫困学生完成大学学业的。”

　　国务院在9月初召开教育、金融联席会议，核心就是探讨对于贫困生的贷款政策。

　　除了助学贷款新政策，高教收费问题和教育产业化也成为一个热点。教育部部长周济最近称，虽然本科乱收费问题基本得到遏制，但研究生扩招和收费问题必须得到改变。而副部长张保庆则强调：坚决反对将教育产业化。

　　《外滩画报》9月11日下午在北京采访了中央教育科学研究所学术委员会主任程方平。“教育产业”和“教育产业化”

　　《外滩画报》记者(以下称《外滩》)：为什么教育部会一再强调反对教育产业化？这是否意味着那种将教育作为一种产业来发展的做法是错误？

　　程方平(以下称“程”)：对于教育产业化大家谈得很多了，欧洲很多国家的教育也并非全是市场的，它可能是双元的，多元的。并且，越来越多的国家把教育责任担当起来了。但随着中国加入WTO，教育作为一个开放领域被放在服务业里。而WTO所形成的国际共识就是：教育是一个产业。因此，教育产业是不能否认的。

　　教育部之所以现在对产业化这个提法很敏感，就是因为在中国，“产业化”这个提法容易产生歧义，容易导致一种政策性误导。

　　《外滩》：怎样准确理解这些词汇的真正涵义？

　　程：我认为“教育产业”和“教育产业化”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前者是说，有些教育可以被当作产业来运作，如WTO规则中规定的高等教育、职业教育、社会教育，以及某些大教育中的东西，如现在各种方式的社会培训，这些是可以产业化运作的。而教育部所反对的“产业化”这个提法，既有运营模式的含义，又有导向性的含义，也就是说有“泛化”的迹象，似乎要将所有的教育领域都发展成产业。所以教育部反对这个提法。

　　《外滩》：既然明确提出反对教育产业化，是否意味着对民办教育采取不鼓励的政策？

　　程：即使在义务教育阶段，现在也不是由国家包办。据我了解，义务教育阶段最容易出新成果、新思想的往往是民办教育。它丰富了教育的品种、减轻了国家负担，并且能进行一定教学上的创新。但由于很多因素，在这个领域目前的限制还比较多。

　　《外滩》：这两者似乎是矛盾的，既反对教育产业化又要发展教育产业？

　　程：对于教育产业，不管是否承认，它是一个现实。从国际上看，它已经成为一个趋势。对中国教育的产业化这个问题，应该具体来看。在一些领域，应允许进行产业化。我指的是法律允许，而不是主管部门允许。

　　不要孤立看待校园里的贫富差距

　　《外滩》：现在回到大学生的立场上，有一种观点认为，似乎是过分强调产业化造成了高教收费过高，也使贫困学生上大学出现困难？

　　程：学费在大学收入中能占多大比例呢？现在财政直接拨给大学的经费并不多，如果让高校来负担学生的教学费用，几乎没有学校能够承担。去年高校助学贷款出现了问题，一些学校借助多元化经营取得的收入弥补了短缺，但最多维持一年。

　　高等教育中出现的贫富差距问题不能孤立地看待，这与全社会的贫富现象有关，大学不能脱离整个社会环境。

　　《外滩》：可人们总是怀念那个时代——90年代初，我们上大学仅仅交几百元学杂费。

　　程：那个时候教学资源利用不充分，高中毕业上大学的比例很低。现在我们要尽量普及大学教育，最近几年高等教育发展的速度很快。

　　《外滩》：教育部最近有一种观点提出，要改革研究生的招生，降低收费，这看起来似乎很美好。

　　程：其实，研究生教育才是真正的大学专业教育。但我们不能总是希望用政策来调节，政策是可变的，它反而会削弱市场的调节作用。我是主张教育改革的，有些事情可以产业化运作，比如办收费研究生班、办各种培训班。

　　我认为对大学教育不能采取“一刀切”的政策，应由各大学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来进行自主判断。我接触的很多大学领导认为受到的政策限制太多。

　　多元化是解决贫困生问题的方向

　　《外滩》：公众心态很矛盾，一方面希望大学进行改革，另一方面又担心不能享受公平的高等教育。现在对于高校自主招生中出现的问题、对高校学生中的贫富分化问题，批评的意见很多。

　　程：我历来主张高校改革要从整体上着手，局部改反而给一些人钻了空子，造成某种不公平现象。现在改革是一步一步的。对于大学自身来说，要成为世界一流大学，就应该有更大的自主性。没有自主性的大学怎么可能成为世界一流呢？现在的问题是，政府管得太多。我想没有一个别的国家的教育部门会这么累，中小学教育要负担，大学教育也要负担。

　　《外滩》：没有政府的参与，贫困生上学难问题可以解决吗？助学贷款的作用到底有多大？

　　程：政府可以鼓励以各种多元化的方式对贫困生进行帮助。例如，学校可以采取“劫富济贫”的方式，分数低的多收一些学费，而对高分贫困生以奖学金的方式进行资助；另外考虑企业扶持，政府给予一些免税政策；还有基金的形式。总之，政府应把自身承担的事情，变成由全社会来共同承担。

　　即使助学贷款，也可以采用建立个人信用档案的方式由银行通过市场化的方式来解决。过去的问题是，学生可选择的余地小，还款率低，银行的积极性也不高。

　　《外滩》：潜在的问题是，一些学生可能连银行需要的最基本担保都没有办法提供，最终还是需要学校和政府帮助，市场化的解决方式能帮助所有人吗？

　　程：这仍要依靠大学的多元化发展来解决，而大学的收费也应该是多元的。比如一些大学可以在中西部地区建立分校区，类似美国的社区大学，那些社区大学的收费相对很低，更适应本地文化和经济的发展。试想一下，一个新疆的孩子到北京上大学，他的成本是相当高的。如果采用多元付费方式，又采用多元化教学方式，这就增加了学生选择的自主性。

　　对贫困学生的奖学金制度也可以试行。例如北大如果提供10个奖学金名额，而另一个学校能提供50个，这将促使学生在报考时候考虑到奖学金，也将使那些有潜力的学校获得发展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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