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晋
文/顾晋
我们赶上了精准医学的时代，海量的医学信息让我们外科医生眼界大开，应接不暇。加之外科技术的发展，电子可穿戴技术的普及，一个全新的外科时代正在改变我们的生活。我们谈论的是APP，互联网，线上线下，医学正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作为一个高年的外科医生，我看到了新技术带给外科学的惊喜，看到了新技术给外科发展带来的巨大变化，但是我也感觉到了我们外科医生们正在这些变化中失去了我们特有的淡定和矜持。
我们的理性思考和缜密判断受到了瞬息万变世界的干扰，传统的外科技术正在接受信息时代的挑战。
年轻的外科医生开始怀疑我们一直坚持的“望触叩听”，他们更热衷于可穿戴和3D、4D带给他们的对外科职业本能的冲动，他们跃跃欲试了，他们想一步到位了，他们不太在意物理诊断，他们不再关心“问题为中心”，甚至，他们不屑病例书写，他们不再重视“转移性右下腹痛”，他们甚至不屑于“腰大肌试验”了。
作为一个高年的外科医生，我有点跟不上时代了，我有点担心了。我想和年轻医生聊聊，想和他们说几句心里话。
1.生在信息化的时代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们的术前刷手已经因为消毒方法的改进得到大大地缩短，传统的毛刷已经成为历史，泡手用的酒精桶已经成为传说。我们的手术区域的消毒也从中获益，肠道手工缝合正在消失，“望触叩听”已经被各种器械检查所替代。
外科技术更是日新月异。高清腔镜，3D，达芬奇，各种先进的能量平台；创新的止血材料，人工关节，3D打印等等；高度智能化的手术室，高度智能化的可穿戴设备，已经使外科医生武装到牙齿，走进手术室好像置身太空船，各种设备星光熠熠，各种穿戴尽显出信息时代的风采。
我们还是外科医生吗？眼花缭乱的技术装备，使传统的外科技术——切开、止血、结扎、缝合成为历史了吗？看看我们的病历，还有多少是手写的呢？“老大夫，您落伍了。都什么时代了，还手写？”我们会听到青年医生在背后窃窃私语。
作为一个外科医生，我其实还不算老，我在思考一个问题，在科技飞速发展的今天，我们外科的传统还要不要发扬？我们的外科技术还要不要从基本功做起？
恍惚间，我们已经进入了一个微创的时代，现在的外科医生如果不做微创，都不好意思和同行打招呼。因为，我们已经被新技术包围了，甚至是被新技术绑架了。
2.话说外科基本功
我们的训练是从外科本功开始。切开、止血、结扎、缝合。尽管我们有新的能量设备，尽管我们有新的可穿戴装备，尽管我们现在可以在手术室以外的任何地方做达芬奇手术，但是，今天的潇洒是外科医生几十年的积淀而成的，是外科医生不懈努力刻苦磨练出来的。
我们的年轻医生特羡慕老医生的潇洒，特羡慕他们的游刃有余，特羡慕他们的处事不惊，特羡慕他们的临危不惧。殊不知今天的一切都源于我们的外科医生训练体制，都源于我们外科医生的临床实践。
其实，外科医生的“感觉”还是重要的。我们对切口的选择，我们对肿瘤的触摸，我们对可能有的血管部位的判断，我们对组织缝合的深度和广度的预估，我们的游离范围，一切的一切都离不开我们的“感觉”。
有人说：“老大夫，现在我们不用手感觉了，因为我们在用腔镜做手术！”尽管如此，我要问，现今的微创大医生，哪个没有经过外科开腹手术的训练？哪个没有用血管钳钳夹止过血？哪个医生一开始就可以用器械识别组织中的血管？哪个医生从来就是用器械完成了组织的打结？
外科医生是一个实践的职业，需要踏踏实实，需要兢兢业业，手术的感觉是一例一例练出来的，我们的经验是一刀一刀开出来的。
3.外科医生的感觉
我们的触觉是用鲜血和生命练就的，别感慨老医生的火眼金睛，你也能做到。别感慨老大夫的潇洒自如，你也能做到。怎么做到呢？沉下心来，一步一步，一刀一刀。人非圣贤，都是从头学起。
外科学是科学，是一门实践的科学，是一门扎扎实实的科学，是一门来不得虚伪的科学，是一门不进则退的科学。它也是手艺，需要悟性，需要胆量，需要智慧，需要艰苦卓绝，需要一丝不苟。外科学是残酷的，它可以淘汰懦弱，淘汰冒进，淘汰不学无术，淘汰光说不练，淘汰“笔厉刀顿”，淘汰任何虚伪的光环，因为外科医生是拿手术刀说话的，是拿实力说话的，是拿事实说话的。
任何大医生的术前诊断都要经过事实的检验，事实是无情的，事实是无私的，事实是显而易见毋容置疑的。不管您是多大的专家，在事实面前总有遗憾，总有失落，但是事实总会给有准备的人带来惊喜，给有准备的人带来自信，这就是外科学魅力，就是外科医生这个职业的魅力！
4.微创手术的外壳基础
我们的微创手术非常普及，但是，微创是需要外科基础的。我不主张年轻人没有外科基础直接做微创手术。特别是直肠癌的手术，如果你没有做过开腹的直肠癌，没有几百例直肠癌开腹的经验，上来就用微创想解决所有问题是不可能的。
微创的核心是创伤小，病人恢复快，我们应该极力避免“为了微创而微创”，有的年轻人，开腹手术没做几个，上来就是微创，一个原本一个小时可以完成的手术做了7~8个小时，这还是微创吗？外科手术是熟能生巧，需要积累，急功近利是不行的。我们应该对我们的病人负责，如果只为自己的技术训练而牺牲病人的健康是不应该的。
5.和年轻医生说几句心里话
年轻的外科医生朋友们，你们赶上了好时代，你们是幸福的。你们是幸运的。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们，要想当好一个外科医生，要想像前辈一样潇洒自如，真的需要塌下心来，卧薪尝胆。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走，千万不要急功近利，“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既然选择做一个医生，既然选择做一个外科医生，命中就注定了要吃苦，命中就注定了要奋斗。外科医生就是比别人读更多的书，花更少的时间陪家人，这是一个伟大的职业。我相信，我们的努力一定会有回报，有无影灯的陪伴，外科医生的生活是美好的！
(作者供职于北京大学肿瘤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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