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美国华裔女孩的总统梦
文/傩送
10岁时，我想当学习委员
她想当美国总统
10岁时，我是小学四年级美术课代表。美术课每周一节，我的任务是下课后将全班的美术作业收上来交给老师，等下周上课时，再把老师批阅后的作业发下去。每当我逡巡在各排课桌之间收发作业，就有一种怡然自得、唯我独尊的优越感。
可惜这样的机会，每周只有一次。相比我们班的学习委员可以每天收发作业，并且收发的都是语文、数学等主课作业，我的优越感就相形见绌，做梦都想取而代之。
所以，当听说美国马萨诸塞州的10岁女童艾莉娜•穆赫立志长大后当美国总统时，我就有一种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感觉。
艾莉娜出生在中国湖南，10个月时被马萨诸塞州一对美国夫妇领养。而根据美国宪法，只有出生在美国的人才有竞选总统资格。为此，艾莉娜最近在进行着一项在别人看来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她希望推动美国修宪，让不是在美国出生的移民，也能够参选美国总统。
为了实现“总统梦”， 艾莉娜已有了非常明确的计划、非常实际的行动。除了出席州议会并试图说服议员们向国会提出修宪申请外，艾莉娜还将竞选目标放在2040年美国总统大选，那时，她刚好达到美国总统必须年满35周岁的年龄要求，还能避开克林顿的外孙女夏洛特•克林顿•梅兹文斯基，因为后者那时还不够年龄。
艾莉娜志向之高远、行动力之强、计划之周密令人惊叹，但这则新闻，对于很多国人而言，最大的亢奋点，是她的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以及中国特色十足的麻花辫。艾莉娜说：“我对自己的出生地没有任何记忆，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关于美国，我爱这个国家……”从艾莉娜的自我身份认同看，她完全就是一个美国人。
怎样才能实现梦想？
她追求程序正义
艾莉娜想当美国总统，摆在她面前的第一个障碍是法律。美国宪法第二条第一款明确规定，美国总统和副总统的任职资格之一是，“自然出生的美国公民(natural-born citizens)，或在本宪法实施时已为合众国公民”。“自然出生”被普遍理解为必须出生在美国。该条款自1787年9月17日随美国宪法一同诞生，迄今已逾228年，仍然被严格遵循。
众所周知，好莱坞动作明星施瓦辛格有很高的从政理想，但他出生在奥地利，只能竞选州长。当年基辛格陪同尼克松访华时，见到当时毛泽东的英文翻译唐闻生。唐闻生出生于美国纽约，所以基辛格跟唐开玩笑说：“你可以竞选美国总统，而我不能。”(基辛格出生在德国)
2008年奥巴马成功当选第44任美国总统，随后一两年陷入“出生地阴谋论”，极右翼分子散布消息称，奥巴马出生在肯尼亚的蒙巴萨，没有资格成为美国总统。美国一个保守网站声称，收到30万个网上请愿签名，质疑奥巴马当总统的合法性。白宫因此一度很被动，不得不将奥巴马的出生证明挂到白宫网站上，出生证明显示，奥巴马于1961年8月4日晚7时24分出生在美国的第50个州夏威夷的火奴鲁鲁。
现在，艾莉娜又把“自然出身”问题抛了出来，她在马萨诸塞州众议会的一个听证会上说，不在美国出生的人不能参选美国总统，这是一条不公平的法律，“想想看，只因200多年前的法律，让多少伟大的候选人无法奉献自己的才华。”
艾莉娜清楚地知道，想实现当美国总统的愿望，必须遵循程序正义，即以修改“不公平的法律”为先决条件，这就是美国人的思维方式。这并不容易，对美国宪法的任何修订，都必须获得国会参众两院超过三分之二人数的支持。但从美国历史上看，因个人诉求而推动法律完善并非没有先例。
大家最熟悉的例子，莫过于美国黑人妇女罗莎•帕克的“拒不让坐”。
1955年12月1日，美国南部城市蒙哥马利，罗莎•帕克下班后回家。这一天，她实在太累了，上了公交车后，坐在一个空着的白人座位。车开到半路，上来了一些白人，他们坐满了白人区域之后，还有一个白人没有座位。司机要求罗莎把座位让出来，被拒绝，司机随后叫来了警察，罗莎被依法逮捕。后来她回忆当时的感觉时，除了因疲惫产生的麻木，还有“对这种愚蠢的规定厌烦透了”。但法律就是法律，作为执法者，警察逮捕她也是依法行事。
是的，在美国建国200多年的历史上，曾经存在过许多今天看来匪夷所思的制度法规，比如臭名昭著的种族隔离政策，一些不合理的规定还公然写进了地方性法律。
罗莎没想到，她当时身心疲惫中做出的一个坚持，会成为美国黑人民权运动的起点，成为最强有力的号召。必然中的偶然是，马丁•路德•金当时刚好在这座城市当牧师，在他的带领下，蒙哥马利市5.5万名黑人开始了为期381天的公共汽车罢乘。自那以后，黑人民权运动在美国社会各个领域风起云涌，并推动美国一系列法律的修正，甚至诞生了“偏爱黑人”的《平权法案》。时至今日，“种族隔离”在美国已经成一个历史名词，但它无时无刻不在警醒着今天的美国人，不要重蹈覆辙。而这场民权运动的胜利不仅仅是黑人的胜利，它的胜利成果今天被所有美国人共享。
艾莉娜想以移民身份竞选美国总统，罗莎•帕克不想让出公交车座位，两人的诉求看似有高下，本质上都是追求公民权利平等。大风起于青萍之末，60年前罗莎的一次拒绝让座成为美国黑人民权运动的导火索，并推动诸多种族歧视法规废除，焉知小艾莉娜的总统梦不会为所有有志于当总统的美国公民铺就修宪之路？
“总统梦”并非美国独有
但争当“老大”的手段各不相同
艾莉娜明确表示自己长大后想当美国总统，因为她是个美国人，大概不会有人认为她口出狂言，反而觉得其志可嘉。如果她是个中国人，恐怕会遭遇别样解读。不是中国人没有从政愿望，看看每年有多少人挤破头地考公务员就知道了，只是“从政”在中国文化里等同于“做官”，而“做官”尤其是“做大官”之于很多国人虽然心向往之，却不便说公然说出口。这里有民族性格“内敛”的原因，但更多是对“从政”、“做官”的理解与美国人有差异，因而羞于启齿。
揆诸中国历史，也不乏青少年时代明确表示想当国家元首的人。秦始皇东巡会稽(今浙江绍兴)，项梁和项羽叔侄一同前往观看，项羽见始皇仪仗华盖如云，忍不住说了句“彼可取而代也”。无独有偶，刘邦发迹前也曾目睹秦始皇巡游盛况，他的反应是“大丈夫当如是也”。
但这两位争当一国之“老大”所为何来？刘邦说：“威加海内兮归故乡。”项羽说：“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总结起来有三点：权力、富贵、光宗耀祖。
就为了项羽的“衣锦还乡”，公元前208年巨鹿之战中，秦国二十万降卒被活埋，上演中国历史上反复出现的“一将功成万骨枯”。历史证明，这种血腥夺取政权的路径，虽然客观上有助于推翻腐朽没落的政权，但终究只会让一个国家陷入“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周期律。而西方经验是用民主、法治的方式实现政权和平交替，故此进入近现代社会后，有“王位”更迭，无朝代兴亡。
艾莉娜出席马萨诸塞州众议会，会后有记者问她为何想当总统，她说：“我会是个卓越的领导人，让民众团结一致，也会引领国家，使它成为更适于生活、工作和养儿育女的地方。”用我们的话说，这就是“为人民服务”。 当然不能说艾莉娜小小年纪就有很高的政治觉悟，但至少说明她有服务公众的愿望。
尤其难能可贵的是，艾莉娜寄希望于通过修订宪法来实现当总统的梦想，这是法治社会最可宝贵的程序正义。即便到了今天，很多中国人遇到不合理的法律规章，只会想到用拉关系、走后门的方式突破法律界限，谋一己之利，很少想到需要修正法律。没有公正的法律和程序正义，就只能比谁的关系更铁，比谁的拳头更硬，那么所有人的权利都是不可靠的。
美国总统被认为是世界上最有权力的人。美国有三亿多人，想当总统的人肯定不在少数，艾莉娜哪怕再志存高远，她将来当上总统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但尽管如此，我依然认为她的梦想是一个高贵的梦想，尤其是她为追逐梦想而设计的实现路径，高贵而优雅。
艾莉娜是华裔，但她的梦想与其出生地无关。如果只能从艾莉娜的故事中读出“长中国人志气”，那我只能说，这不过是一个“橘生淮南”的现代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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