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大考
从SARS到甲型H1N1
引起全球恐慌的甲型H1N1病毒,终于侵入中国内地。
它附着在中国籍乘客“包某某”体内,搭载从东京飞来的航班,来到了北京。此后,川航3U8882又将其带到1700公里之外的成都。
2009年5月11日中午12时,中国卫生部确认:包某某感染了甲型H1N1病毒。
预演变成了现实。此前,在北京地坛医院、佑安医院,以及诸多医疗单位如临大敌,针对处理此次流感疫情的演习频繁进行。这是继SARS之后,中国卫生体系面临的最大考验——包括防、控,以及敏感的信息公开。
6年前的SARS,让毫无准备的中国付出了惨痛代价。2009年,面对同样是发于春夏之交的疫情威胁,我们能否交出一份满意的考卷?
中国内地初疫
在H1N1病毒抵达成都的48个小时里,因为病毒而隔离的人群已经从航班人员蔓延到了出租车司机和医护人员,而接下来,还将扩散向何处?
文/张蕾 霍潺(发自成都)
5月10日13:17分,川航3U8882航班在得到塔楼的确认后,缓缓靠向舷桥。这架从北京驶来的航班,刚刚完成了2小时27分钟的空中飞行。
坐在20D座位的乘客包晓同(化名),已经按捺不住了,他盼望着快点见到已经在机场等候多时的未婚妻。包是密苏里大学地质系的在读博士,这次回国准备结婚。
对于这位5月7日起就从美国圣路易斯机场出发、经过3次转机终于返回家乡的旅客来说,回家的路从来没这么长过。
他已经在空中辗转了38个小时。
但情况有些不对劲,除了咳嗽和咽痛,包晓同还感觉到一阵阵发热。48小时后,他被确诊为中国内地第一例甲型H1N1流感患者。于是,这个留学生回家的路越发显得漫长和不确定,在和女友短暂的见面后,他们又不得不再度分开——分别接受甲型H1N1流感的医学观察。
一时间,和包晓同一同乘坐这架空客A320的150名乘客和10位机组人员,成了全国关注的焦点。
截至目前,飞机上除有2人联系不上外,其余人员已经实施了医学观察,而病毒下一步可能的扩散尚不确定。
疑似,体温38度
包晓同是自己打车去的医院。在成都的医院就诊后被隔离观察。他事后透露,在从美国飞日本的航班上,他已经出现咽痛;从北京到成都时已经“自觉发热,体温不确定,伴有咽痛、轻微头痛、咳嗽、鼻塞和极少量流涕”。
下飞机时,包晓同终于决定:去医院,目的地是四川省人民医院急救中心。
虽然身体有些不适,但回家的心情还是不错。当天成都市出租车行业展开汶川地震一周年爱心募捐活动,包晓同在出租车上还特意捐献了一块钱。
之后,正是依据募捐的小票,疾控部门才找到了这辆出租车的司机,并将其隔离。
下午3时许,包晓同在父亲、女友的陪同下来到省医院急救中心,第一个和他接触的医护人员是分诊台值班护士王林。
包晓同自述有发热、咳嗽等症状,一听是从美国回来的,护士王林立刻警惕起来,她马上向值班护士长做了汇报,“他一开始说从北京回来,最后一问才说从美国回来。”
体温测量为38℃。
包晓同给护士解释,在美国的室友就有发烧的症状,但后来确诊,已经排除了感染甲型H1N1流感的可能。
医院方却不这么看,四川省人民医院经过会诊,诊断包晓同“感染甲型H1N1流感病毒的可能性不能排除”。紧接着,包晓同的病样被分别送到成都市疾控中心和省疾控中心,经过两次复核检测,结果均为弱阳性。
晚上8点,医院突然召集住在三病区5楼的病人召开紧急会议,动员病人搬到其他住院楼,为的就是给甲型H1N1流感患者腾出床位。不到一小时,整个楼层的病人已经全部搬离,院方再次对病区进行了消毒。期间,与包晓同接触的15名医务人员也得到隔离。
11日凌晨2点左右,四川省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包晓同为中国内地第一例疑似病例。
到了中午,包晓同被最终确诊。
感染了甲型H1N1流感病毒的包晓同就像一粒石子,搅动了全国各级疾控体系。10日晚,突发预案中编配好的应急小分队都在自己的辖区行动起来;北京市的手机用户陆续收到北京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群发的短信,而北京电视台的卫视、财经、影视、青少、科教和文艺等频道则全天候滚动字幕⋯⋯凡此种种,目的都指向一个:寻找NW029和3U8882航班上的483个旅客。
隔离,一个人的住院部
临近5月12日,整个四川都倾注于大地震的祭奠。但包晓同的到来,似乎某种程度上改变了这一切。
一时间,全国的感染病专家汇集成都。北京地坛医院感染科主任李兴旺便是其中之一。
李兴旺承认,即使在患者还没有表现出症状的时候,他身上所携带的病毒也已经具备了传播的可能性。这就意味着,即使包晓同在东京飞北京的航班上没有明显的流感症状,但情况仍然不容乐观:“整个航程都具备传染的可能性,所以都要隔离、观察,如果没有,当然最好。”
目前,还没有相应的数据能够给人们最焦虑的问题一个解答:与包晓同在同飞机这样一个密闭空间里一同待了两三个小时乃至更长时间的乘客们,到底有多大可能性被传染?
在国内转机时填写的健康申明卡上,包晓同并没有留下任何引起检疫工作人员注意的信息。根据航行记录,飞行过程中,未发现呕吐、腹泻、发热、寒战症状的旅客。与此相匹配的,包晓同在两次通过机场的检疫通道时,体温检测的报警声音也没有响起。人们事后翻看当时的监控录像,发现他“步伐敏捷,精神状态正常,没有咳嗽、呼吸困难等症状”。
“饭卡”是包晓同在圣路易斯居住地的室友。他对于包晓同这次的经历很关心,因为就在包晓同回国前,“饭卡”曾出现过感冒发烧的症状,那时他就担心自己患了甲型H1N1流感。
不过,让他宽慰的是,验血结果证明是普通感冒。
5天后,“饭卡”的症状完全消失,而办法仅仅是休息,以及护士给的一片退烧药。“饭卡”也想不明白,自己的“感冒”跟包晓同的甲型H1N1病毒,到底有没有关系。
在包晓同确诊当天,在卫生部的新闻发布会上,北京大学第一医院感染疾病科副主任徐小元表示,包晓同患病的原因,尚还无法断定:“他和这个室友(非居住在同一个房间)在感冒期间有过近距离的接触,比如近距离谈话,没有采取过防护措施。他在这段时间也去过当地的超市等地方。”
而来自外界的担心却越来越多。
那架空客A320共有30排,每排有6个座位。病毒携带者位于飞机的中后部,究竟哪些人最具危险?就在包晓同被确认之后的12小时,已经有传言说,包晓同的前排乘客也已经成为疑似病人。
这个消息如今尚未得到疾控部门的确认,但它在民间已经插上了扩散的翅膀。
成都人向来遇事不在乎,但这一次市民们都不约而同地有了些防范意识。毗邻四川省人民医院的是省博物馆新址,5月9日这里正式开放以来,一直有很多参观者,没有受到省医院和甲型流感患者来袭的影响。但有些人还是比较防范,他们并不直接在省医院下车,而是故意多坐一站地,然后再往回走一段才到博物馆。
与患者包晓同先后同乘两个航班的密切接触者,共计383人,已进入北京、四川等21个省市。11日,北京147名密切接触者已找到121人;四川150名密切接触者已隔离114人;辽宁11名密切接触者中已有10人进行医学观察;广西1名密切接触者已追踪到位;河南11名密切接触者已全部找到并隔离观察⋯⋯其他省份也在紧急联系同机乘客。
“我们到现在也很难回答到底有多少人会被感染。有几方面的原因:一是取决于在飞行过程中,他(患者)排的病毒的量;第二取决于他是否加强自我保护了,比如他打喷嚏了,捂住鼻子了,把垃圾纸也放到袋子里了,相对来说这就可以减少在密闭空间里病毒的数量;还有就是每一个跟他在一块儿的人,自身的抵抗力怎么样。”北京佑安医院感染科主任医师金荣华说。
机场的体温检测和健康申报卡的填写,是目前我国防控甲型H1N1流感的第一道关卡,对于输入型传染病而言,尤其要仰仗这首道关卡。然而,病毒的潜伏期使得包晓同并没有在这道关键的程序中被筛查出来,因此防控手段的多样化也成为包晓同这个确诊案例引发的思考。
中国工程院院士钟南山在接受央视采访时提出:现在的问题就在于,体温是不是唯一的考虑,是否还有其他可以用于早期检测的方法。
“我们研制了一个检测上呼吸道炎症的红外仪器,只需几秒钟就能够发现上呼吸道的炎症。在发烧之前,这个办法可以发现早期的病情。”钟南山透露。
5月10日晚,为了避免交叉感染,医院又扩大了隔离的范围,紧急腾空了包晓同所在的整个住院楼。200多名住院患者被转移到其他病区,整个5层住院楼,仅剩下包晓同一个人。
自从隔离之初,包晓同就不止一次提出过回家的要求,急救中心甚至为此专门派出护卫坚守在发热病房门口。
直到后来,病情有所好转,包的情绪也逐渐平复下来,并与外界有了通话。他还向媒体透露“计划结婚后去青海”。
但谁也说不清,他身上携带的病毒会给中国带来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