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杂志：李金华拨动法治政府的琴弦

李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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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年以后，倘若研究中国法制史的学者们，欲从人物切入品评21世纪初年的中国法制进程，他们一定不会忽视中国审计长李金华的存在。那时候的学者们，可能不会像我们今天这样没等岁月的流逝将2004年的细节淘汰尽净，就在仓促间对他在还没过去的一年里的表现赋予太多的意义，但他们无法回避李金华的存在。因为，考察中国法制进程的人们，无法忽略他所掀起的“审计风暴”在打造“透明政府”中的意义。

　　我们无法否认“审计风暴”是2004年一场最有力量的人为的“风暴”。李金华和他的同事们共同掀起的“审计风暴”，如一声炸雷，劈亮了一角，让公众看到了激浊扬清的希望。

　　一定意义上，是习惯暗箱操作的部分政府职能部门，联名推荐李金华为今年的年度人物的。从长江堤防再现“豆腐渣”工程，到体育总局滥用奥委会1.31亿元资金，再到国家电力公司领导班子决策失误导致损失或潜在损失32.8亿元、国有资产流失45亿元。没有这些不透明的猫腻，李金华当然不会那么引人注目。据统计，在李金华担任审计长的5年时间里，全国审计机关共审计了71万个单位，查出并处理违法违纪资金7600多亿元，向司法机关移交经济犯罪案件6100多件，追还被侵占挪用资金1081亿元。

　　公众对李金华的推崇，源自他们对“阳光行政”的期待，对部分“问题官员”的不信任。自2004年6月24日李金华在十届人大常委会第十次会议提交那份让人触目惊心的审计“清单”时起，人们便开始担心他的人身安全，乃至职务安全。7月13日，《中国青年报》社会调查中心和新华网联合进行了一项题为“是否担心李金华的安全”的民意调查。两天后，调查者发现，5200名参与本次调查的网民中，76%的人表示了自己对审计署长的担心，认为“有人可能会打击报复”。

　　李金华原本不应该像一个英雄人物般暴得如此大名，他只是很好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尽了一个审计官员的本分而已。是“问题部门”太多的问题，让本是现代政府家常饭的审计成了“风暴”；是“审计风暴”过后“问题部门”的沉默，让一查到底的“铁腕”成为一个极具象征意味的符号，充溢着悲壮的色彩。

　　9月23日，国家审计署首次将2003年审计报告公布后部分单位整改的结果向外界系统公示。 此时，距李金华向全国人大常委会作工作报告正好3个月。审计署称，这只是今年首批公布的整改结果，有11个部门和4个地方政府就审计发现的问题进行了不同程度的整改。 需要指出的是，根据李金华审计长所做的2003年度审计工作报告统计，至少有41个中央部门和21个省级地方政府存在问题。

　　舆论认为，“审计风暴”劲吹3个月之后多数“问题部门”的依然沉默，显示审计问责制度仍未真正建立。实际上，李的责任仅仅是审计，审计之后怎么办，他管不了，也不应该由他来管。他只能坚持一条：让应该进一步追究责任的事诉诸公众，让阳光和社会为问责导航。可是，公众希望对审计中暴露出的问题部门追究责任的呼声日渐高涨。2004年4月以来，包括省部级干部在内的200多名官员，因在重大安全事故和责任事件中“负有责任”受到追究，形成了又一波来势甚猛的“问责风暴”。人们期待国家审计清单的公布，能够追究有关部委违规和决策失误的责任。

　　李金华让人们不应忘记电视剧《天下粮仓》中的情节：那些粮仓表面看都是满的，实际上没有粮食。管粮仓的米汝成，在死以前是远近闻名的清官，死后却发现是震惊全国的贪官。据说，李金华最喜欢这个剧本，这里蕴含着他和他的同事们工作的意义，当审计不断地升级，我们看到这样情节的可能性就会小得多。

　　事实上，完全将“审计风暴”归功于李金华个人，也可能不够妥当。没有现任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对审计署的鼎立支持，没有2003年卸任的前总理朱 基的果敢，李金华至多只是一个有心无力的最高审计官员。如同人们熟知的那样，李金华初任审计长的1999年，他们曾为是否将审计报告完整地报告给人大常委会，展开过一场激烈的争论。最后，总理拍板了，认为只要都是事实，就必须如实全面地向人大常委会报告。

　　尽管李金华有总理撑腰，尽管“审计风暴”的刮起，从根本上说离不开国家政治昌明的内在驱动力，但是，如果李金华没有心忧天下的公仆之心，断不会在审计中表现出良好的品格，最终让中国公众为之感动。按照现行宪法，国家审计署直接对总理负责。但审计署作为国务院的组成机构，与审计对象多为平级单位，李金华的工作经常面临压力。他和他的同事们经常遭遇抵制拒绝、恐吓威胁、送礼说情、造谣诬告等各种阻力。负责审计长江“豆腐渣”工程的审计署驻武汉特派员办事处官员披露，有人曾花20万买他的人头。　

　　李金华的个人魅力，还表现在他的忠于职守，远离庸俗的官场哲学。有消息说，掌控国家资金分配权和资金使用决策权的财政部部长金人庆是李的大学同窗，金履新时，李对他说：“我始终是盯着你的。”就在紧盯财政部的前两年，财政部在审计署的报告中被多次点名批评。

　　正人先正己。李金华对不忠于职守的部属，毫不手软。5年前入主审计署的时候，他以“八不准”规范了他们和被审计对象的关系，快刀斩杀了审计员与被审计单位在经济、福利上的所有乱麻。截至当下，4位踩到这八条“高压线”的司局级官员受到了处理。

　　据说，李金华在民间社会是被当作“青天”顶礼膜拜的，就媒体上展现的公众形象而言，他又颇具现代开明派官员的色彩。譬如，他接受《中国青年报》访问时，将自己描述成国家财产的“看门狗”。当中央电视台的记者追问时，他援引了欧洲一位同行的话回答说：“这个话不是我发明的，是前德国的审计长扎威尔伯格说的,就是说你要通过审计维护国家财政、国家财产的安全和有效。”

　　接近李金华的人觉得，真正的李金华，是一个传统观念和现代意识的复合体。自1985年出任国家审计署副署长以来，他在北京西城区百万庄附近的审计署大楼里，默默地“啃了19年的菜根”，他笃信“嚼得菜根，百事可做”。1998年，第九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之后，自嘲无远大理想的李金华被正式任命为审计署署长。5年后，新一届政府成立，李金华连任，是国务院28个部委的“一把手”中仅有的几位连任者之一。李金华说：“凡事随遇而安、顺其自然”，“一个无所谓，一个无所求——无所求，还不是讲我对工作无所求，是对个人来说无所求。求得老百姓的理解，你还求什么？”

　　中国社会需要正面影响社会进程的人。或源于此，2004年底，将年度人物评选提上议事日程的中国传媒，纷纷盯上了李金华。

　　回顾李金华的审计生涯，暗合了中国审计制度从无到有、不断完善的全过程。有评论认为，“李金华的人生履历代表了一代人的生活模式，这一代人在那个特定年代所形成的气质注定会影响他们所主导的中国社会。”盘点2004年，我们不能无视他的胸襟和胆识，更不能忽略中国正在拨动的法治政府的琴弦。

　　李金华简历

　　江苏如东人，1943年7月出生，研究生学历，高级审计师。中共第十四届中纪委委员，中共第十五届、十六届中央委员。1966年毕业于中央财政金融学院金融系，同年9月参加工作。历任西北财经学院教师，航空工业部572厂政治部副主任、党委副书记、厂长。1983年至1985年4月在中央党校学习。1985年5月至8月任陕西省经济贸易厅厅长、党组书记。1985年至1998年3月任审计署副审计长。1998年3月起任审计署审计长、党组书记。 (文/文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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