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民周刊深度报道:难度为深度把着门 | |||||||||
---|---|---|---|---|---|---|---|---|---|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12月28日12:48 新民周刊 | |||||||||
难度为深度把着门 撰稿/胡展奋(记者) “深度调查”,每次的开始都很沉重,但每次回望,都觉得妙趣无穷。
每次做“深度调查”之前都有一种类似于“里急后重”的破门焦虑。 除了一条线索,一件事由或一个表象,事实上什么都没有,我们必须耐心地搜寻、富集、提炼或者干脆就是等待。 “深度调查”的内涵可以很丰富,我在2005年所做的内容主要和“舆论监督”有关。 雪天乔装取证 《浙江中部铅中毒调查》的缘起和2004年北京、广州、杭州、太原等地举行的声势浩大的“零铅工程”和“反铅污染”活动有关,毫无疑问,我们的关注符合舆论指向,最先向我们提供独家线索的是一位著名的导演,她的家乡在金华,每次回老家,总能发现很多孩子神情呆滞,容易发怒,烦躁,记忆力急剧减退,学习成绩每况愈下,当地医生叫他们“铅孩”,“铅孩”所属家庭大都是从事锡箔加工业的。眼看孩子们一个个都成了傻子,后代也将越来越傻,而当地政府毫不作为,她很忧虑,要求我们介入调查。 调查的难度比较大。虽然有“线人”指点,但首先是调查涉及地区过大,浙江中部的概念是金华地区的五市四县,总面积10917平方公里。我们只能选“点”,选择兰溪、浦江和永康市。但即令是三个市县,面积也够大,大雪天,我们车行其间一如蚁行瀚海;其次是民众对我们防范太甚,只要表明记者身份,就没有人告诉你真话。锡箔作坊都是以农户为单位的散沙状态,我们在冰天雪地里转了多家农户,都碰了钉子,直到我们乔装为“收锡箔”的,才得以顺利进行。 锡箔业的上游产业是永康市的“熔炼业”。那些熔炼业主将铅、锡、锌等金属按比例熔铸成团就成了“锡锭”,其熔炼过程产生的“铅雾”对环境和人体的毒害都极其严重,熔炼厂周围草木皆枯,触水族,皆死。 因为充分估计了暴力系数,在我们以投资商的身份,和老板娘聊天时,我们让受雇的“摩的”怠速等候着我们。 这家熔炼厂是一对绍兴籍夫妇所开,大概老板以为我们听不懂绍兴话,只听得他用地道的绍兴话和几个手下对话—— “……嗄里来格投资商?!格娘舍个记灾呐?!哪个办?” (译:哪里来的什么投资商?!他妈的是记者呢?!怎么办?) “……格娘舍个贱胎!照相机夺哇!烊脱伊!人把伊吃吃硝镪水!” (译:他妈的贱货!相机夺下!熔化它!人嘛,给他尝尝稀硫酸!) “……哪个捉捉?(译:怎么个捉法?)” “格娘舍个用渔网!”(译:他妈的用渔网!) 我一听,坏了——我本绍人,岂有不懂绍兴话的?!赶紧扯呼! 可恨那“影痴”潘文龙为追求完美还在不断地抓拍熔炼工艺,我上前大喝一声拖了就跑,跳上“摩的”,一道烟走了,回望熔炼厂,那持网老板兀自恨恨跺脚叫骂不休…… 然而最难打交道的还是一些“党政权力机关及其工作人员”。2005年1月17日上午,我们走访了金华市环保局,无论局长还是副局长都彻底拒绝了我们的采访,但是当天中午,我们说服了兰溪市疾病控制中心的蒋主任接受了我们的采访。我们说,你要再拒绝的话,将被视作金华地区所有相关官员对民众“铅中毒”的故意不作为,而报道还是要出来的,你们是什么态度,我们就怎么报道。反正做锡箔的14道工序和群众铅中毒的现状我们都已取证完毕。 报道刊出后,在当地引起巨大反响,金华市“经普办”根据经济普查个体经营户清查的初步统计资料分析后,及时向市政府报送了内参信息——《我市几千家锡箔作坊亟待整治》。 2月16日,金华市分管工业的王挺革副市长在有关文件上批示:“……请兰溪、浦江等地依法整治此类企业。请市经贸委等部门加强督查,并适当时召开专题会议交流。” 我们的报道也得到浙江省有关领导高度重视,省长吕祖善和副省长陈加元等先后对本刊报道做出了书面批示,认为经济高速增长,不能以人民群众的健康为代价,要求对浙江中部农村的“铅中毒”现象从速查处,妥善处理,要引导农村经济向良性结构转型;上海第二医科大学校长沈晓明看到报道后主动表示,愿意组织最强的医务力量赴浙义诊。2005年3月,本报道获得上海市委宣传部的表扬。2005年12月17日被列为全国第五届舆论监督论坛主题演讲。 淮海路捉“蟋蟀” “深度调查”难就难在取证。因为新闻调查不是司法调查,没有强制性职权,也就不具备法定的询证、质证,并对调查对象进行“勘验、检查、扣押和鉴定”等一系列收集证据、审查证据、核实证据和保全证据的司法调查权。 它只能很民间地去做一件事,却往往被要求经得起法庭的“拷问”,在这样的情况下,记者几乎只能被逼采取“暗录”和“偷拍”的办法获得证据,一旦证据不足,你的“监督”即使本意再好也要被推上被告席。 2005年9月初,有报料者向本刊反映英国品牌“奥诗裳(上海)国际贸易有限公司”涉嫌在淮海路著名的“巴黎春天百货”销售“品牌泔脚衣”。 来料生猛。一竿子戳痛两个品牌。我心里反复告诫自己,此番取证非同小可,稍有不慎即成俎上之肉,特别是“巴黎春天”,在上海经营多年,可谓叶茂根深,一旦因为证据不足而被其反制则后果不堪设想。 细想之下,我们的策略是“捉蟋蟀”:在毫不惊动“奥诗裳”的前提下,“蹑手蹑脚”地扫清外围,布下罗网,掌握所有证据,最后才动“蟋蟀”。 在录下了爆料者“苏珊”的全部谈话后,我为物证而焦虑。和同类企业揭黑的题材不同,这次不是产品的下游(消费者)“爆线”,而是上游(管理者)“爆线”,作为管理人员,“苏珊”的证词只是“自述”了她亲睹并且亲历的“泔脚衣”形成的全过程,问题是谁来证实她说的是实话?一个对企业的“刻薄”满怀怨望的投诉者,你不能保证她所说的不带感情倾向。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