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万“德军爸爸”今何在？

　　战后60年，有一二百万欧洲人仍被称为“德国国防军之子”，母亲是战时投靠纳粹军队的各国女人。这些年过六旬的人面临着公开身世的艰难抉择

　　国际先驱导报文章 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和埃尔纳·约翰逊的眼睛多么相像！20年前8月 份的一个晚上，埃尔纳在德国的特里尔第一次和父亲相视而望。父亲的眼睛让她感到非常亲切。当埃尔纳得知，抚养自己的两个人并非生身父母时，她已经43岁。那时她在挪威一家检察院工作，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20年前的4月份，一个电话揭开了埃尔纳·约翰逊的身世。一位陌生的老妇哭泣着对她说：“你是我的女儿。多年前我把你送人了。”1941年，埃尔纳的亲生母亲特蕾泽和一位名叫奥托的德国士兵相爱并生育了她。但是，由于奥托必须从挪威抽调到东线战场，特蕾泽以为和他再难相见，于是就把生下来名叫“吉塞拉”的小女孩送给别人收养。在当时，孩子的父亲是德国士兵——挪威的敌人，这比仅仅生育一个私生子更为丢人。

　　禁忌埋藏60年

　　据估计，目前欧洲有100万至200万名像埃尔纳这样的“德国国防军之子”。纳粹德国占领欧洲时，许多当地妇女投靠德国士兵继而相爱，并往往生育了孩子。这些妇女在战后受到本国人民的仇视和虐待，甚至面临死亡威胁。法国在结束占领后，将那些亲德军的女人剃光头发，游街并受到全体人民的唾弃。这些妇女的无辜孩子也遭受排挤。于是，许多人对“德国国防军之子”的身世保持沉默，或者像埃尔纳的母亲那样把孩子送人收养。

　　“迄今为止，这个话题在欧洲还是个禁忌。”埃巴·德罗尔斯哈根说。这位女作家记录了几十位“德国国防军之子”的命运，并就此写了一本书。“每个人的命运不同，但所有人都保持沉默。因为这些人破坏了一个民族从战争一开始就英勇抗击敌人的光辉形象。”

　　另一方面，即便在战后德国，那些在战争期间生儿育女的德国士兵也不受欢迎。1945年以后回到德国本土的士兵，闭口不提他们遗留在占领国的妻儿，因此这些孩子在德国社会也不为人知。

　　“爸爸”来得太迟了

　　埃尔纳·约翰逊的养父母担心她因为有一个“德国爸爸”而可能受到伤害，于是一直让她确信他们就是亲生父母。“这种担忧是合情合理的。”埃巴·德罗尔斯哈根说。因为那些暴露了身世的孩子经常受到嘲笑，学校里的同学和老师也歧视他们。

　　但是，埃尔纳很长时间以来就抱怨自己：20年前和父亲相认的时候，她已经43岁，为什么当时她也不敢向别人说出真相？后来她才知道，她的许多亲戚都早知道她是德国士兵的孩子。她说：“我突然感到，除了我以外，所有人都知道我的身世。”

　　埃尔纳的生母特蕾泽也在自责。她在挪威又结了婚，生了3个孩子。但是她从未忘记埃尔纳。直到那天，她鼓足勇气给女儿打了电话。

　　此后埃尔纳开始寻找父亲，并在德国找到了他。父亲也另谋妻室。一想到异乡的女儿，他的良心就备受折磨。找到女儿后，他和特蕾泽一样欣喜若狂。然而，他和女儿可以相聚的时间并不太长。和女儿见面1年后，他就去世了。不过，埃尔纳还是很高兴认识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她说：“我的生活因此而丰富。”

　　两代人开始相认

　　在德国波恩附近的霍尔茨韦勒，64岁的约瑟夫·福克斯坐在办公室的电脑桌前，往一张电话目录表里键入名字。他正在查询一名二战期间驻扎在法国里尔的德国士兵。他只知道对方的名字和籍贯(汉诺威)。电脑检索后，输出80个结果。福克斯一一挑选查阅。

　　福克斯本人曾是一名德国军官，上世纪80年代被北约派驻挪威。在那里，他第一次听说“德国国防军之子”的故事。自从他促成一名妇女和她父亲团聚后，他就一直帮助那一代无辜的孩子寻找德国亲属。

　　福克斯在1年前退休了。帮助别人寻找失散亲属，成了他生活的主要组成部分。他同800多个欧洲人打过交道，其中许多人都不愿公开承认自己有个“德国爸爸”。例如，在法国的一个小村庄里，一名男子被外祖父母养大成人。直到今天，他还对自己的出身保持沉默。不久前，福克斯通过查询得知，这名男子的“德国父亲”以及同父异母弟弟都去世了。弟媳一家希望认识他这位法国大伯。当福克斯把这个消息告诉那名法国人时，他失声痛哭。

　　直面真相还是沉默？

　　“对于这些人来说，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十分重要。他们现在寻找的是他们的根。”福克斯说。

　　然而，德国亲属并不总是希望同外国亲人建立联系。因为有人担心，这些私生子可能会提出继承财产的要求。但实际上，这种担心是无根据的，因为德国法律规定，1949年7月1日之前出生的私生子没有继承权。

　　51岁的克劳斯·格罗斯在德国美因茨一家媒体工作。他在挪威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两家的老人都去世后，姐弟俩取得了联系。克劳斯没有孩子，和妻子相依为命。挪威的姐姐则有3个孩子和5个孙子。克劳斯已经计划去挪威看望姐姐。她说：“我们在挪威发现的将是一个新世界。”

　　也许，更多的这一代人可以找到这个新世界，如果他们最终打破沉默的话。女作家埃巴·德罗尔斯哈根确信：“一张紧密的关系网遍布欧洲，只要我们愿意，我们就能发现它。”(聂立涛)

　　(编辑：独孤)